独坐轩记原文及翻译
时间:2023-05-16 来源:养娃家
《独坐轩记》原文
予为西昌校官,学圃中筑一轩,大如斗,仅容台椅各一,台仅可置经史数卷。宾至无可升降,弗肃以入,因名之曰“独坐”。予训课之暇,辄憩息其中,上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次窥关闽濂洛数君子之心,又次则咀嚼《左传》、荀卿、班固、司马迁、扬雄、刘向、韩柳欧苏曾王之文,更暇则取秦汉以下古人行事之迹,少加褒贬,以定万世之是非。悠哉悠哉,以永终日。轩前有池半亩,隙地数丈,池种芰荷,地杂植松桧竹柏。
予坐是轩,尘坌不入,胸次日拓,又若左临太行,右挟东海,而荫万间之广厦也。且坐惟酬酢千古,遇圣人则为弟子之位,若亲闻训诲;遇贤人则为交游之位,若亲接膝而语;遇乱臣贼子则为士师之位,若亲降诛罚于前。坐无常位,接无常人,日觉纷挐纠错,坐安得独?虽然,予之所纷挈纠错者,皆世之寂寞者也。而天壤之间,坐予者寥寥,不谓之独,亦莫予同。作《独坐轩记》。
《独坐轩记》译文
我做西昌县县学的学官,在县学菜园里建造了一个像斗样大小的房子,仅能容下一个写字台和一把椅子;写字台也仅能放下几卷经史。客人来了没法迎接,不能施礼请进室内,因此起名叫做“独坐”。我教课空闲的时候,就在这小屋内休息。在这里我首先研究尧、舜、禹、汤、周文、周武以及周公、孔子的思想学说和治世的方法;其次窥探张载、朱熹、周敦颐、程颢和程颐兄弟的思想学说的内涵;再其次就咀嚼品味左丘明、荀卿、司马迁、班固、扬雄、刘向、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曾巩、王安石的文章;最后再有时间,就拿秦汉以后古人的行为事迹,稍加评论,以定他们万世的功过是非。悠闲啊,自在啊!我就用这种办法来打发每天的日子。小室前有半亩池塘,几丈空地。池中种有菱角儿荷花莲藕,空地混植着松、桧、竹、柏。
我这小室,尘埃俗气进不来,胸怀感到日益开阔,有如左边对着太行山,右边连接着东海,在树荫遮盖下的万间广阔大厦呀。还有,我坐着只是和久远年代的古人打交道:若是遇到圣人,我就把自己的坐位当做弟子的坐位,我感到自己好像是在亲身经历圣人的训导和教诲;若是遇到贤人,我就把自己的坐位当做交往朋友的坐位,我感到自己好像是在亲身和朋友促膝交谈;若是遇到乱臣贼子,我就把自己的坐位当做法官的坐位,我感到自己好像是对眼前的坏人亲自审判施加惩罪。我觉着自己的坐位并不是一个涸定的坐位,接触的人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常人,每天都感到人员牵持纷乱事务缠绕繁杂,坐在这里怎么能说是独坐呢?虽然如此,可我感到牵持纷乱缠绕繁杂的,却都是世人感到孤寂冷清的,天地之间,坐我这坐位的人极少,不称作“独”,也没谁和我是同志。于是写了这《独坐轩记》。
《独坐轩记》注释
西昌:即泰和,县名,今属江西省。三国吴置西昌县,隋改泰和县。校官:学官。
肃:恭敬地导引。
憩(qì)息:休息。
关闽濂(lián)洛:指宋代理学的主要学派,其代表人物为关中的张载、闽中朱熹、濂溪周敦颐、洛阳程颢和程颐。
荀卿:即荀况。战国末思想家,著有《荀子》。班固:字孟坚,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东汉史学家。司马迁:字子长,夏阳(陕西韩城南)人。西汉史学家。扬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今属四川)人。西汉文学家。刘向:字子政,沛县(今属江苏)人,西汉文学家。韩柳欧苏曾王:即唐代文学家韩愈、柳宗元;宋代文学家欧阳修、苏轼、曾巩、王安石。
芰(jì)荷:即荷花。
尘坌(bèn):灰尘。
胸次日拓:心胸日益开阔。胸次,胸中;心里。
酬酢(zuò):宾主相互敬酒,为古礼仪之一种。
纷挐(ná)纠错:杂乱交错的样子。此指纷纷扰扰。
《独坐轩记》赏析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读罢明代文人桑悦写的《独坐轩记》,很容易联想起唐代诗人刘禹锡写的《陋室铭》。桑、刘二人的生活年代虽然相隔七百年,作为传统文人而持有的生活方式是很相似的。
一切的物质享受都可以降低到最低点,简陋的斗室对刘禹锡来说是“何陋之有”,狭小的书轩在桑悦看来也是可以“悠哉悠哉”的好处所。相对来说,他们更重视环境的清雅与心理的平衡。所以刘禹锡得意于“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自然意趣,桑悦则喜欢在轩前的半亩池塘里种荷花,于屋外隙地上植绿树。
因为都是读书人,自然嗜书如命,刘禹锡常在他的陋室中“阅金经”,而桑悦则将他的书轩当成了圣贤接待站,忙得不亦乐乎。七百年的悠悠岁月,没有洗刷尽中国普通文人所留有的共同爱好与旨趣,这大约只能从儒家“安贫乐道”的古训中去找寻一点答案了。
然而桑悦又毕竟不同于刘禹锡,刘氏在他的陋室里热情接待来宾,“淡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虽然因文化层次的不同而拒斥了低阶层百姓的介入,对于同一层次的当代人还是门户开放的。桑悦则坚持“独坐”的标准,只与书中的古圣贤为师生为好友,而不接受同代人的亲近。固然可以说这是因为独坐轩大小,条件限制之故,桑悦自己也说,轩“大如斗,仅容台椅各一,台仅可置经史数卷”。然而这其实只是作者拒绝与外界交往的一种特殊形式。
《独坐轩记》最后便泄露了天机:“予之所纷挐纠错者,皆世之寂寞者也,而天壤之间,坐予者寥寥,不谓之独,亦莫予同。”这就是说,桑悦之所以喜欢在独坐轩里接待那些书中的古人,其根本的原因在于那些古人本也是孤独的寂寞者。而在现实世界中,他却难以找到这样能深深体味到孤独寂寞的知音,所以他便只能“独坐”了。
在刘、桑二人或群处、或独坐的生活方式间分出轩轾来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它们是不同时代的产物。感兴趣的是,桑悦这种独处的意识其实是反映了明代中叶以来知识分子个性意识的觉醒。任何时代任何企图超越该时代正统意识思考的人都会萌发出一种孤独感。但不同时代的人对于这种孤独感的处置却大相径庭。
明代中叶以前的知识分子遇到这种情况时,更多是采用自我压抑或怨天尤人的方式,其基点是落在“我”的意识可以并且应该与流行意识同一的考虑上。而明代中叶以后的知识分子则大多认为“我”的意识是第一位的,没有必要非与正统的一致。
因此,他们对于这种孤独感便更多地是采取肯定的态度,乃至像桑悦这样,对此还沾沾自喜。如果专虑到当时明代社会政治的黑暗与腐败,是不能不对桑悦的思想行为表示赞许的。
《独坐轩记》创作背景
作者桑悦于成化年间两次参加会试,均因“答策语不雅驯”而落选,第三次才得个副榜。没想到,在上报年龄时又被昏庸的官僚看花了眼,误将26岁看作66岁,便发往泰和(即文中所说的西昌)去做一个小小的学官“训导”。此文即是者到泰和任上后写的。
《独坐轩记》作者介绍
桑悦(1447~1513),字民怿,号思玄居士。明苏州府常熟(今江苏省常熟市)人。明代著名学者、狂士,好出狂言。其为人恃才傲物,有“怪妄”之名,在其诗和词中均有体现。成化元年(1465)举人,会试得副榜。曾三次应进士试,以语多不伦被黜。历除泰和训导,迁柳州通判。丁忧,遂不再出。工于辞赋,其词多抒发个人性情。其《南都赋》《北都赋》颇为有名。有《思玄集》十六卷,《桑子庸言》等。《明史》有传。